本帖最后由 嘟哥 于 2013-1-29 22:03 编辑
一、1942,逃荒轶事 7岁那年,爷爷60多岁了。 有一天,正是收麦季节,天很热,打麦忙绿的人们早躲在树阴的角落里歇凉去了,爷爷瘸着一条腿蹒跚着拉着我的手走进卖场边的牛屋,他望着房顶的屋梁,再看看墙角的梨耙。。。。眼角竟渐渐湿润起来,我不解的问:“爷爷怎么了?” “这这麦场,这牛屋,还有。。。过去都是咱家的”。爷爷说话的时候一脸悲沧,一脸伤感!这时,我联想起放学回家的路上曾见到爷爷和一帮老头戴着报纸糊的高帽子被人批斗,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所以三好学生就从来就没我的事。可恶的周扒皮!我心里隐隐骂道,一时竟觉得爷爷变得分外可憎起来,心里想:课文上《半夜鸡叫》的故事大概都是你们这帮人搞出来的吧?可爷爷不管这些,闲暇之时总是掀起粗布的大筒裤,抚着大腿上的枪疤又唠唠叨叨1942逃荒的那些事。 爷爷家弟兄二个,我的大爷在老河口做生意,据说做得很大,染坊、烧锅、铁匠铺等等大概有半拉街坊都是俺家的。爷爷在家务农,家里有土地,有长工,还有一副远近闻名的打车手艺,也就是会造木头的牛车,当然还有爷爷引以为傲来自大户人家的奶奶,应该就是人们所谓“30亩地一头牛,家里坐着下发头(媳妇)”的好人家吧。 1942那年真是天灾人祸,先是老河口大爷的生意莫名其妙给一把火给烧了,只有我大爷老人家一个人抱着仅剩的一箱袁大头(银元)黑灯瞎火的逃回来。接着,一伙刀客(土匪)半夜里从西边的大山里窜出来把家里的小土寨围了个水泄不通。爷爷似乎早有先见之明,早在几天前就把奶奶等老弱病残转移到附近的大寨子去了,只是躲了几天也没见刀客过来,担心家里未来的及牵走的驴被饿坏了,半夜里就悄悄溜回家,不料却真的给刀客碰着了,爷爷拼着一身好功夫奋力逃脱,可还是在成功逃跑的路上中了一枪,大腿上永远留下钻了一个大大的枪疤。 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不久又逢河南大旱,蝗虫漫天,再而日本鬼子来了,就又忙着“逃老日”。后老的情节大概就和《1942》一样了,爷爷驾着自己打造的牛车向西,向西,一路向西,翻过秦岭,逃入山西。每当说道此时爷爷总是开心的大笑,满脸的自豪。 “逃荒的人真多呀,大冬天山高路远,很多牛车走着走着不是车轴断了,就是轮毂散了,可咱家的车是我亲手做的,用的都是上等的木料,真正的结实。”爷爷笑起来露出满嘴的豁牙,“咱家的牛车走了几千里,一路翻山越岭不仅从没出过毛病,我还特意在车上加了一个暖棚,过秦岭的时候满山都是冻伤的人,可你奶奶还一直喊热哩”。 大灾过后,爷爷带领全家重返家园。这时,乡里的人已经十不剩三,土地出奇的便宜。大爷、爷爷骨子里农民的精明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卖掉所有金银细软大量收购土地,一年之间竟又变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可没过几年,土地改革了,爷爷所置的土地正好混上可以被打土豪分田地的份。奶奶眼看着一辈子省吃俭用挣下的家业朝夕之间就一无所有,一气之下竟疯了。 一年后的一个冬夜里,奶奶快死了,临终时告诉爷爷:饿呀!就想吃一碗面。半夜里,爷爷大着胆子偷了一把生产队的麦穗给老人家做了一碗面糊糊。早晨一觉醒来竟东窗事发,爷爷被五花大绑游斗了半月。 爷爷说到这里停顿了,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时,我总在想:1942那场灾再晚些来多好呀,那样爷爷就没机会重归地主的身份,或者和邻村的那个爷爷一样,因为抽大烟上了瘾,几年间就把好端端的一个殷实大家败光了。等到解放时,他老人家挥挥拳头喊喊口号就混了一个贫下中农的身份,跟着土改队伍去分别人的家产了。如果这样,我就也有机会评上三好学生,说不定还可以和村里的哥哥们一样披红戴花参加解放军呢!上了中学后思想觉悟了,明白爷爷是剥削阶级,有罪的。再后来,春晚的小沈阳又说了: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 叹服,叹服,还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呀,这么浅显的道理爷爷他老人家咋就一辈子弄不明白呢?可我还是对爷爷亲手打造的那个能帮助奶奶顺利逃命的牛车很感兴趣,也许那就是中国最早的DIY房车了。 2012已经过去,世界末日看来只是个狂想,而1942还会来吗?我等小民不敢妄言,但有一个和爷爷的那个一样结实的房车放在身边总归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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